2011/6/30 17:08:19 作者:浮云 來源:1
在中國互聯網業,馬化騰以不擅社交著稱。他不像張朝陽那么熱心時尚,也不像馬云那么熱衷宣講自己的野心。不過,2011年夏天,一切似乎都在改變:馬化騰頻頻出現在各大媒體,而騰訊在其合作伙伴大會上宣布,徹底開放8大平臺。馬化騰的朋友、著名互聯網評論家洪波也明顯感覺到馬化騰變了——“他更想也更善于向外界表達了。他正在轉型,從一個超級產品經理,到一個系統架構設計師。”
馬化騰見到望遠鏡,有點意外,“咦?”
雖然,作為一個天文愛好者,他家的陽臺上就擺著一個碩大的天文望遠鏡。但在辦公室里看到它時,馬化騰顯然還是吃了一驚。事實上,這是攝影師跑遍深圳,好不容易借到的一個道具。
“那么,我該怎么做呢?”馬化騰很配合。
按照設計,他把望遠鏡舉到面前,拍了幾張照片之后,才發現手勢不對,“反了”,他自己說。
在鏡頭面前,馬化騰果然一點都不放松。
折騰一通之后,他終于可以坐在一個圓形的沙發里了,“我不像別人,天生就會這些。”他說:“像和記者見面、演講,對我來說都挺吃力的。”
“這真是太消耗時間了。”他一邊搖頭,一邊又肯定道:“但,我不得不成長。”最后,他還為自己在這方面的“不擅長”,開出一個良方——“就靠團隊吧”。
這是6月的一天,深南大道上,透過騰訊大樓37層的窗戶,剛好可以看到對面的深圳大學。那里的學弟學妹們都知道,師兄馬化騰親口承認過自己更符合媒體上所說的“宅男”形象——一到周末就回家,“更樂意呆在家里,面對計算機做各種產品體驗,那樣很快樂。”他和他的創始人團隊,都不喜歡應酬和曝光。
雖然騰訊是上市公司,例行的投資者溝通、財報發布肯定要做;但總體說來,這家企業對外的風格一向以低調著稱。
不過,2011年夏天,一切似乎都在改變:馬化騰和他的伙伴們頻頻出現在各大媒體;而騰訊則在其合作伙伴大會上,一口氣宣布了徹底開放騰訊朋友、QQ空間、騰訊微博、財付通、電子商務、騰訊搜搜、彩貝以及QQ等八大平臺。
在外界充滿狐疑的目光中,馬化騰開放的決心不可謂不大。他雄心勃勃地表示,騰訊過去是半開放狀態,去年200億元收入中有40億元分給了合作伙伴;希望未來有10萬應用,給開發者帶來200億元收入,再造一個騰訊。
與開放同步的,是一系列高調的投資。過去幾個月,騰訊接連投資了華誼兄弟(300027)、藝龍網、網上鞋城好樂買、創新工場等各類公司,投資總額高達13億美元。
對于投資,馬化騰很直接:“純粹的財務投資,我們不做。要做,就做源頭。可以投資,但不要控股。”這一說法驗證了騰訊要扮演的是與開放戰略協同的、友好型投資者的角色。
在這一點上,馬化騰越來越像他國際上的合作伙伴——俄羅斯數碼天空集團的首席執行官尤里·米爾納。2010年4月,騰訊向該公司投資了3億美元。現在,兩個酷愛天文的人,都仿佛是在拿著望遠鏡,四處搜尋投資目標。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作為擁有約6.75億活躍用戶、覆蓋了中國90%網民的中國最大互聯網公司,騰訊正在從一只貪婪的企鵝,變成和藹可親的合作者。
究竟是什么令馬化騰本人和騰訊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一切又是從何時開始的?
“他正在轉型”
在互聯網知名評論人洪波看來,外界總覺得騰訊是受了360和QQ大戰的刺激,被迫改變的。其實,“馬的內心,早就受到觸動了,時間應該是三四年前。”
洪波和馬化騰平日來往不多,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聚在一起吃飯。不過,洪說:“馬化騰是個無趣的人,(席間)沒什么有趣的事。”
馬化騰也會調侃這位圈中友人:“keso(洪波的英文名)每次都很cool,很中立,從不因為請吃飯而說好話。”
每次吃飯,馬化騰的話不多,但洪波總能感到:“他對很多問題,都有自己堅固的想法。”洪波記得2007年底的一次聚會,席間馬化騰忽然問大家,“你們怎么看Facebook的開放平臺?”
“我知道,他自己早就在Facebook上注冊了。”洪說:“馬化騰顯得非常在意這家公司。”當時,Facebook的平臺開放,外間有很多人還看不懂。“因為這是前人沒有嘗試過的,把一個網站當作一個操作系統來做。”洪這樣描述道。
不過,飯桌上的所有人都是互聯網高手。馬化騰的朋友圈,幾乎就集中于此。四年前,大家一致看好Facebook的開放。馬化騰又追問了一句:“這種開放平臺,能否引入到中國?”
洪波當時就注意到了這一點。“馬化騰是一個對趨勢和技術相當敏感的人,我覺得騰訊開放的苗頭,從那時候就冒出來了。”
但,慎重的馬化騰一直沒有下手。“這和他的性格有關,”洪波說:“他不是一個遇到矛盾就立即拍板的人。”洪舉了一個例子:如果騰訊內部有兩個部門發生摩擦,馬化騰并不會獨自決斷。他的做法是把雙方都叫到一起,當面談。
“如果談不好,怎么辦?”記者問。洪波的回答是:“那么,他就讓他們繼續談,一直到談攏為止。”
現在,馬化騰40歲,年屆不惑。洪波感覺:“如果說到變化,我覺得他本人的變化更大。”和交友廣闊的張朝陽、馬云等人相比,馬化騰的朋友主要來自同學和親友。騰訊最初的5個創始人團隊中,就有三個是馬的大學同學。唯一例外的曾李青,還是馬化騰姐姐的同事。
馬的另外一個牢固的朋友圈,來自惠多網。年輕時擔任惠多網深圳站長時,他在那里結識了求伯君和丁磊,以及諸多著名的互聯網人士。
“我個人覺得,馬化騰是一個不喜歡和產業界交流的人。”洪波說:“他根本無心做一個產業領袖。他更享受的是,私下里和朋友喝茶、聊天,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現在,洪波看見老友在會場上穿梭,他明顯感覺到馬化騰變了——“他更想也更善于向外界表達了。以前,他總說自己是騰訊最大的產品經理。如今,他內心一定有超越這個角色的渴望。”
“他正在轉型,”洪波說:“從一個超級產品經理,到一個系統架構設計師。”
騰訊診斷會:企鵝請人批斗自己
6月,馬化騰百忙之中,做了一回出版人。騰訊出品了一本嶄新的內刊《騰云》,雖是限量贈閱,但制作考究、充滿人文氣息。書中既有凱文·凱利和李開復、張向東等人關于互聯網的訪談,也有專欄推薦了美國小說家喬納森的新作《自由》。而且,看起來還專門邀約了藝術支持方,從頭到尾都配上了諸多當代油畫和雕塑插圖。
這樣的出品,在騰訊很惹眼。因為,騰訊最初的創始人是清一色的理工科大學生:董事長兼CEO馬化騰、CTO張志東和CIO許晨曄,全部是深圳大學計算機系畢業的;而首席行政官陳一丹在深大學的是化學,曾李青則畢業于西安一所大學通信專業。
如此一來,公司里流行的自然就是工程師文化。前幾年,當馬化騰被媒體追問,喜歡讀什么書時,他曾經回答過:“不大看”,或者最多就是經管類圖書。
但在《騰云》里,馬化騰現在推薦的,則是克萊舍爾的書,這被列為全球思想家正在閱讀的20本書之一。
翻開扉頁,胡泳、吳曉波、羅振宇等顧問的名字排列其中。而這些專家,都參加了今年的“騰訊診斷會”。
類似的診斷會,在業內并不多見,因為這是“企鵝請人批斗自己”。受邀前來“把脈”的,都是來自互聯網、媒體、投資、咨詢、法律等領域的資深人士。而在這10場可以稱得上“批斗大會”的研討會上,一向低調的騰訊創始人和高管,都被要求參加至少一場,以接受專家的挑刺。
“今年的騰訊診斷會,哪一句話是最刺痛你的?”落坐之后,記者開門見山。
“太多了。”馬化騰答。“說得最多的就是騰訊體量很大,但思維卻像一個初創期的小公司。”他回憶說:“就是簡單思維,只考慮自己。”
在會上,對于騰訊的這種“巨人癥”,中國社會科學院法學研究所主任周漢華則表示,“大本身不是問題,只是大家都討厭大。美國人也沒有說要把微軟給拆掉,搞兩個微軟,搞兩個操作系統。”周漢華認為:“一個聰明的公司不是說為了避嫌就不做了,而是要其他的公司完全是在公平的平臺上競爭。”
“我們都是理科出身,”馬化騰說:“以前,還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也沒有覺得公司就有多大了。”但社會人士給出的診斷,令他們很臣服。
其實,馬化騰自己已經意識到,“騰訊過去是一家只有幾個人的小公司,而且全部都是技術型的。在越做越大、越來越強的過程中,我們并沒有伴隨著企業的規模增長而多方面迅速成長,相反我們的缺陷越來越多地暴露出來,尤其是在去年的360和QQ大戰出來之后。”
會后,騰訊管理層坐下來反思,“覺得自己的文化和經營模式一直很封閉低調,往好處說是謙虛;往壞處說,就是只顧自己。”
事實上,在診斷會之前,騰訊高層已經就開放平臺達成了一致意見。但中低層員工的轉變,仍需時日。畢竟,很多人的工資是和業績掛鉤的。
“其實,騰訊的病,它自己最清楚。為什么還要請我們這些庸醫去把脈呢?”參與過“騰訊診斷會”的洪波告訴記者:“最主要還是需要一個對內的決心。騰訊有很多部門掙錢相當多,可能也覺得自己的功勞相當大。在這種情況下革命,就需要一個巨大的驅動力,需要聽聽外界的聲音。”
360和QQ大戰:騰訊開放平臺的催化劑
事實上,在過去五年,騰訊度過了一段相當美好的時光。截至2010年12月底,QQ的活躍注冊用戶數達到6.48億,平均每個中國互聯網用戶擁有1.5個QQ賬號。作為中國最賺錢的互聯網公司,它在全球互聯網公司中的市值一度僅次于谷歌和亞馬遜。
但馬化騰卻是一個時時能感到危險的人,360和QQ大戰證實了危機確實存在。盡管擁有中國最大的客戶端,但這卻無法保護騰訊。
“當時站在騰訊這一邊的人不多,”洪波說:“雖然大家覺得360就是一個流氓,但是流氓打土財主的事情,沒有人愿意站出來說話。”
大戰后,洪波又在北京見到了馬化騰。這次,他問了后者一個問題:“如果周一開始不是自己發布扣扣保鏢,而是把開源代碼公布出來。在開放平臺上讓第三方來做,讓所有的人都能修改,你怎么辦?”
馬化滕聽了,沒有說話。但洪波知道,他心里其實已經想清楚了。當時,騰訊已經公開了關于開放平臺的八條綱要。
的確,真正威脅騰訊的是——開放平臺的時代已經到來,只要看看蘋果和Facebook,就知道其威力有多大。問題是身軀龐大的企鵝,會不會在這一輪大潮中被拋下?
“總有人在議論某一個開放平臺是真是假,”洪波說:“其實,無論真假,最終都會被時代裹挾了進去,走向開放。你根本別無選擇,最不同的是,智者生存。”
以前,騰訊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們龐大的客戶端。可360和QQ大戰證明了客戶終端是如此的不牢靠,這讓企鵝大受刺激。事實上,隨著社交網絡的流行,靠一個客戶端圈住用戶而吃遍天下的模式早已過時。
這正是馬化騰的隱憂之處,QQ增值服務的天花板始終存在。所有可能的選項中,能給騰訊帶來突破性增長的領域已不多。
而騰訊財報顯示,其凈利潤的每年增長,正從之前80%左右的高峰,回落至60%上下。據湯森路透綜合2家投行機構的平均預測:2012年,騰訊凈利潤增長將進一步放緩至約27%。
“或許客戶端保護不了你,但你在開放平臺上構建的整個互聯網生態,卻可以保護你。”洪波這樣告訴馬化騰。DCCI互聯網數據中心創始人胡延平對馬化騰也給出了自己的建議,“與其被動,不如主動,現在就是你開放的最佳時機。”
馬化騰顯得比誰都清楚這一點,甚至早在四年前,他就洞察了先機。關鍵是一向并不霸氣的他,該如何推進這一場顛覆性的革命呢?這一次,他牢牢抓住了契機。
“我覺得這次的事件(和360大戰),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催化劑,使我們更加堅定地在(開放)這條路上走得更快。”馬化騰在此節上做足了文章, “因為事實上內部很多人在怎么做、戰略上怎么統一一直都有不同的看法。這次爆發,就好像在釋放板塊之間擠壓的壓力,我覺得會讓我們更加好地診斷,未來什么地方還有壓力出現,什么地方還會出現地震。”
6月15日,騰訊合作伙伴大會結束后,前支付寶數據架構師、現丁香園 CTO 馮大輝說:“原來,騰訊這次的開放平臺是來真的,不是公關。”
就此,洪波評論道:“這話對了一半,這也是公關,但主要是對內的公關。一萬多人的公司發生內部變革,蛻皮破繭,是極為艱難也是極為兇險的事情。而一旦主動變革成功,騰訊能為自己贏得下一個黃金十年。”
“與此同時,騰訊也需要向外界傳遞一個信息,那就是它開放的決心。你看,我都把自己當病人了,外部一起來診斷吧?”洪波覺得,馬化騰這一次在內外兩方面的傳達“都做得很到位”。
事實上,由“封閉自守”到下決心“開放門戶”,這可算是騰訊歷史上最大的一次革新了。對此,馬化騰少有地用了一個鮮活的比喻——我們過去自己建立了一個小社區,從頭到尾,為了能讓人住得比較舒服,整個小社區是我們自己搭建出來的。
“但是,現在人口越來越多,它已經成為一個城市。那作為一個城市的規劃者,你就要招商引資。至于里面的沃爾瑪、電影院、電信公司是自己做還是別人做,都不重要了。但是,一些鐵路、公交等基礎設施,還是要自己興建,但也可以和第三方合作。”
最后,“因為這個城市越來越現代化,人們居住在其中,過得越來越舒服。你的地皮、物業也就升值了,加上稅收,你自然就可以獲益了”。
大家是一群很相似的人
騰訊最初的創始人團隊,一向神秘。在中國互聯網界,這幾乎是最穩定的創始人團隊,除了曾李青轉身投行,其他的四位從來沒有分開過。
事實上,騰訊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馬化騰、首席技術官張志東、首席信息官許晨曄以及首席行政官陳一丹,全部來自深圳大學。他們也全部是深圳中學的同學。
1989年的深圳大學,考分相當之高,許晨曄記得,“幾乎只有上北大、清華的人才能進深大。”
全部來自一個大學的好處,在于“我們創業之前,就已經認識了20多年,可謂知根知底。”陳一丹說。
不過,當初的創業很有些偶然的成分。一開始,四個人的道路看起來并無交集。
1993年,馬化騰臨近畢業,對于未來,他不時會冒出很多想法。“當時,我看見88級的師兄,已經開始在外面做一些項目了。”他說:“就忽然想到自己能否去街面上擺個攤,組裝電腦?”
那時,賺錢根本不是目的,“最關鍵是學有所長”。后來發現,滿大街都是裝電腦的小販,遂作罷。后來,他開始出去找工作。“我是最早工作的,”馬化騰說:“那一年,他們三個人都去讀研究生,我的學歷最低。”
很快,馬化騰進入潤迅尋呼。“因為可以發揮所長,寫軟件、編程。”他記得,“每個月的工資是1100元。”
三年后,張志東從華南理工大學畢業。“當時班上一共11位同學,有10位選擇做公務員。”張說:“我是唯一去了企業的人。”
張志東選擇的是黎明公司,一家民營的軟件公司。當時很多同學很詫異,就問他:“既然如此,那你干嘛還要考研究生呢?”張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簡單,“我就是喜歡計算和算法這一類工作。”一開始,他被派去政府做一些系統工程,本人感覺良好。
“有一次,一個市領導叫我去辦公室。”張以為他要請教計算機的事情,但是最后領導說:“這個屏幕很占地方,你搬走吧。”此事對張志東的沖擊很大,“因為我終于發現當時的計算機用戶很少,我不能創造價值,只不過賺了點錢。”
這時,一個偶然的機會,馬化騰遇見了張志東。“當時,我在潤迅做一個網絡尋呼的項目,就是互聯網和傳統通訊的項目。”馬化騰記得,“張志東還在黎明,那是一家老牌的深圳軟件公司,承建了深交所和上交所的系統,非常厲害。當時,只有潤迅和黎明,在國內做網絡尋呼做得比較好,而負責的剛巧就是我們兩個。”
一天,馬化騰隨便去黎明公司網站看了一下,“我發現有漏洞,不小心就黑進去了。”很快,張志東發現了,他很生氣,直接打電話給馬化騰,問道:“是不是你干的?”
此后,兩人約出來聊天。一聊之下,馬化騰感覺,“互聯網和通信結合起來,是有機會的。既不是傳統的電信領域,也不是計算機領域。而在這個結合點,有很多的接口協議,而市場上沒有多少人掌握這一點。”
“我們既然剛好知道得多一點,就可以來做些事情,比如給一些企業、尋呼公司和移動公司寫軟件。”馬回憶說。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1999年9月開始了創業之路。兩個月后,曾李青、許晨曄、陳一丹加入進來,最終他們成立了公司,并明晰了股份。5個人一共湊了50萬元,其中,馬化騰出資23.75萬元,占 47.5%的股份;張志東出了10萬元,占20%;曾李青出了 6.25萬,占了12.5%的股份;其他兩人各出5萬元,占了10%的股份。最終,騰訊上市,他們每個人都成了億萬富翁。
“但是,我們一開始沒有做即時通訊,那只是我們后來的一個項目而已。”馬化騰說:“那也是抓住機會,及時轉型。”
在這個團隊里,每個人性格各異。技術天才張志東,在讀書的時候喜歡和馬化騰一起晨練。他說話總帶微笑,但是討論問題就會激進。張是一個工作狂,基本上沒有業余愛好,只喜歡下棋。許晨曄是一個隨和、有自己觀點但不輕易表達的人,他最大的愛好就是與人聊天。陳一丹大學畢業后,考取了律師資格,他為人嚴謹,但又是一個非常張揚的人,隨時可以激發起大家的激情。
現在,馬化騰在天文上的愛好,不得不讓位于工作。很多時候,他無法去野外測評了,就干脆在網上看流星雨或者月食。“如果活到90歲的話,就可以第二次親眼看到彗星了。”一個深夜,他由衷地和自己的好友感嘆道。
B=《外灘畫報》
M=馬化騰
源頭很重要,所以要往上游走
B:診斷騰訊會上,你本人聽到最刺痛的一句話是什么?
M:太多了。
B:舉一個就好。
M:當然很多就是說騰訊體量很大,但思維還是比較像小公司。簡單思維,只考慮自己。再就是說你只顧自己致富,沒有幫整個環境、沒有幫鄉親們致富,那最終你肯定有問題。 “
過去只考慮溫飽,現在要考慮整個產業生態是不是適合你繼續做大,否則的話,問題就會接踵而來,你就會疲于奔命,甚至有可能有一個隱形的定時炸彈一爆炸,誰都受不了。
總體來說,我們感覺自己第一要在產品形態上做得更好,第二透明度也要提高一些。我們要補產業關系鏈上的和諧關系。但這不是100%的,因為開發商和SP中間,有害群之馬。所以,不是說好人、壞人都要和他交朋友。
我覺得中國的互聯網公司,誰沒有十條八條傷痕?有人就專門把這幾條挑出來,放大,然后再擴散,我覺得沒有什么意義。
國內有兩派人,大部分人還是不太喜歡如此,還是有少數人喜歡打口水仗,互相叫罵,這是挺不好的傾向。
B:這段經歷,對于你本人的成長,有觸動嗎?
M:性格問題有時候還挺難改的,我們現在靠團隊一起去改變。我本人也會更多地去和外界溝通,但也覺得蠻痛苦的,因為不太擅長這個,比較累。有一些人很喜歡、很享受,或者是不用準備,我要花很多時間去準備,就挺消耗時間的,對我來說就比較累一點。慢慢學吧,可能也是不得不成長的經歷。
B:現在,騰訊開始收購華誼、好樂鞋、藝龍等,讓很多人看不懂。這和騰訊的開放戰略,是一個怎樣的邏輯關系?這屬于你說的占領源頭嗎?
M:是,但不是亂占,你要有策略呼應,這個源頭才有用。影視內容有幾塊對我們特別有意義,第一是視頻,這個很容易理解;第二是微博,它有明星資源,有內容源頭,因為社交媒體和人、和精英、和明星、和內容創造的源頭是息息相關的。網游和電影其實是非常相通的,最頂級的電子游戲,都會有電影。像魔獸世界就改編成電影。網游產品跟電影可能80%是重合的,因為你隨便創造一個世界觀,講一個古代的事,別人不會去買你的產品。一定要有說法,有故事,有世界觀,大家也熟悉,知道故事是什么背景,跟電影結合才有可能成功。中國現在還沒有到這個程度,還沒有到知識產權為王的年代,你看到外面很多是隨便創造一個故事就完了,好像也能賣錢。但以后這樣的故事會越來越不存在,知識產權這個源頭是很重要的,所以要往上游走。
這樣,我們就在視頻、社交媒體、微博等三個方面,都和網游有呼應。我們其實要提前布局的,其實還不止華誼。
收購藝龍這樣的商旅,其實是因為這一塊我們做不了。這個脫離了我們純互聯網上的范疇,其實蠻傳統的。所以,如果想介入,就最好有利益的綁定,但也不是控股,也不是大股。我們50億元的產業共贏基金希望都這樣操作。
B:你們一共投了多少項目?
M:總的來說有七十幾個。
B:就最近這一年?
M:不是。這一年才四十來個。以前也做了很多投資,只是不說。
“開放之前,最擔心用戶安全”
B:你在國內是研究Fackbook很多的一個人,有什么特別的心得?
M:坦率地說,Fackbook在全球率先打造了一個非常成功的產業鏈。我一開始看到這個趨勢時,確實有點無能為力。因為,我們國內自身的 SNS平臺,是從即時通訊演變出來的。即時通訊的軟件具有隱私性,不是一開始,就能讓我的朋友,看見我朋友的朋友,本身的基礎不一樣;所以我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此后,我們考慮如何把類似Fackbook的理念引進來。通過一年的時間,逐漸做到了。最近5個月,我們已經引入了大量第三方的應用。
我們希望把QQ賬戶打造成一個OPENID,通用的文本ID,QQ的賬戶在國內來說,應用最廣,使用量是最高的,做這個比較合適。
但我們最擔心的是安全性的問題。其實過去幾年來,我們一直承受盜號的壓力,最高峰的時候一天盜號10萬個號碼。我們的壓力很大,擔心其他地方的網站對用戶的密碼的泄露,甚至包括黑客用釣魚網站來引誘客戶輸入賬號密碼,造成賬號丟失。因為最擔心這個問題,在開放之前,我們做了大量準備工作,包括對賬號異地不正常的登陸,我們可以時時檢測出來。對一個正常用戶使用,我們可以有一套模式顯示出來,白天晚上的登陸地幾乎都是固定的。如果突然在河南、西藏登陸一次,這個就會是異常登陸。
你要把這個基本功做好,才能做開放平臺這個事情。一旦開弓沒有回頭路,你不可能中途返回。大趨勢大家一直很認可,能做到什么程度就是能力問題了。
B:Fackbook和蘋果的引入第三方開發應用程序,你覺得哪家好?
M:Fackbook開發平臺沒有介入到應用開發,它完全是放任自由,我不覺得這種模式很好。它的主要原理是一家先賺到錢,然后再投回去買廣告,沒有人競爭的時候,我的價格肯定便宜。價格抬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還沒有賺到錢的開發商,沒法跟他們競爭,有一定的壟斷性,生態不是很均衡,對其他起步階段的開發商,我感覺蠻不公平的。
現在,在Fackbook,你就會發現是一家獨大。Fackbook的推薦和排序,不如蘋果的做地好。蘋果被外界認為一直是封閉,其實它是選擇性的開放。有一些東西是禁止的,一個是FLASH不能用,跟瀏覽器相關的不能放。但看看蘋果的排名,它不是按總下載量來排,但也不是一個很陰暗的規則,其實它是透明的。我們跟蘋果溝通過,他這個審核團隊在公司內部非常神秘。外人猜不出它的規則,很有意思。
內容太多了,沒有一家能圈得完
B:現在業界有這樣的擔心,騰訊目前這種戰略性的投資,去占領內容制高點,然后自己又開放了平臺,感覺是在整個產業鏈上跑馬圈地,大家都會很擔心,是不是壟斷?
M:這個不用擔心,內容太多了,沒有一家能圈得完。再說,你也不可能控股別人。只能說要避免惡意的競爭和攪局,這是我最擔心的。
B:你說過,“不要等別人給你革命,而是要自己給自己革命。”你的這種危機感到底來自哪里?你真的革過自己的命?
M:我們過去已經革過好多次了,你沒看到嗎?比如說QQ空間對IM,比如說微博對QQ空間,其實都是的。QQ空間出來了,QQ上的用戶少了,大家都在里面不聊了,直接在QQ空間里面寫東西了。然后出了微博,那QQ空間說,那我這邊人家不看了,跑到微博去寫了,你改不改?你也得改。再比如說我們現在做了微信,人家說你不是打自己的手機QQ嗎?那打是打了,但用戶需求擺著,你不做,必然有別人做。
我覺得你該革命就革命,最終,如果說我的賬戶體系能串通起來,這個用戶還是有機會回流的。這正如電子郵件到急通信,再到社交媒體,再到微博,再到傳統的博客。
其實,從通信到媒體是一個漸變的過程,中間每一個維度都可能有人喜歡,但是也不代表著你完全能取代前者,比如,手機和電子郵件,誰能取代誰?
B:你怎么看真假開放平臺?
M:檢驗的標準,就是看開發者最后能不能賺到錢,這是極為有利的方式。但其實大家都是摸石頭過河,所以說,現在單憑一個現狀去斷定它的真假,我覺得沒必要。因為它有一個過程,比如說Facebook,完全像Facebook這樣才叫真開放嗎?那蘋果都不叫開放了?就算APP Store上面也有很多蘋果自己開發的應用,甚至蘋果現在也可能要去研發地圖,來換掉Google的地圖。那你說,蘋果就錯了嗎?
其實對用戶來說,我才不管那么多,哪個好用我用哪一個。
如果是你自己開發的,你就要被釘死在這個恥辱柱上,那和貼大字報批斗有什么不同?商業社會,怎么會有這種大字報的游戲,斗來斗去的?真有這種起哄的人,只能說明此人是外行,瞎吵瞎折騰。糾結于一個開放平臺是真是假,沒有太大意義。你說它真也好,假也好,如果他讓別人不能獲利,其實他自身發展已經受限了,這時候他會天然受連累的。
我們最怕的還不是什么真和假,我們最怕你和他定好的分成,他臨了突然提一個很高的要求說,我要求分一半。不答應我就斷了,看誰怕誰?大家就很怕這種劍拔弩張,其實誰都輸不起。如果產生這種格局,那就很不健康了。這樣的生態,肯定會崩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