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8/13 17:26:39 作者:網風 來源:1
牛根生曾寫過頗為煽情的《中國乳業的罪罰治救》。但是,你懺悔了么?若沒有,奢談什么罪與罰呢?若沒有,你豈能得著“救贖”?
救市?
在6月10日這樣具有個人標志性的一天,蒙牛乳業毫無征兆地對外正式宣布:創始人牛根生辭任公司董事會主席一職。據稱,他“計劃將大部分時間投入到慈善事業中”。
“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一位業內人士評價說:“3年前,蒙牛傍上寧高寧這棵大樹時,結局就已經定了。”
世人都知,他從天堂跌落到地獄的一天,在2008年9月16日。三聚氰胺事件引發的蒙牛股價暴跌讓蒙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財務窘境。截至10月27日,蒙牛股價已跌去當年最高市值的三分之二強。后來披露的年報顯示,2008年蒙牛一年虧損9.486億元,虧損金額超過其2007年全年利潤。
沒有人清楚蒙牛當時的資金鏈究竟繃得有多緊。在2008年的秋天,焦頭爛額的牛根生一方面必須防止老牛基金會抵押給摩根士丹利4.5%的蒙牛股份落到他人之手,另一方面他還要找更大的戰略買家,幫助蒙牛解決日漸枯竭的現金流。
牛根生做出了自己的危機處理對策。和寧高寧見了3次面后,他得到了中糧的入股。他的想法顯然很有中國特色——借助“國”字的名號與資源,來挽救蒙牛的財務和信譽危機。
財經作家蘇小和認為:一直到投奔寧高寧之前,牛根生都是有機會翻身的。“他大可以選擇向消費者認錯,取得人們的原諒。可惜他財大氣粗,不知道從哪里學到的驕傲思維,總想著用一個謊言遮蔽另一個謊言,用更大的謊言遮蔽先前小的謊言,用一個體制性的謊言來掩蓋企業的謊言,用一個時代的謊言來掩蓋他一個人的謊言。”
牛根生的個人困局,不過是中國產業發展“原罪”的一個象征性縮影。
在一個產業高速發展時期,一些企業借助某些因素,獲得了某種競爭優勢,牟取了某部分不當的利益。當行業危機在某一天來臨,要求他們償還歷史性債務的時候,企業家們將如何面對?
“好美名”的牛根生沒有這樣的勇氣。危機爆發之后,他采取了掩飾、推脫和躲閃,并實踐他所理解中最強大的生存法則——為蒙牛尋找到一頂紅色的保護傘。
政商關系,從來都是中國企業家的頭等大事。一位經濟學家曾說,中國的企業家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靠著官方背景發家的,一類是暫時沒有官方背景、但一直在努力尋找后臺的。
這讓人想起蒙牛2004年赴香港上市幾個月之前遭遇的另一次生存危機。當時有不明身份的人威脅要對蒙牛在超市中的產品投下劇毒。一時間,產品下架,市場上傳言四起,公司前景風雨飄蕩。跑到北京求救的牛根生,在央視廣告部主任郭振璽的穿針引線下,得到了溫家寶總理的批示,最后以行政命令方式,幫助蒙牛渡過了生死大關。
2008年,記者采訪牛根生時,我們之間曾有一個有意思的談話片段。我提到蒙牛內部有黨委、經常搞政治學習、喜歡講政治,打趣說:“一個民營企業為什么搞得很有國企的感覺。”
“你說對了!你發現了蒙牛一個最重要的特點。”牛根生嗓音忽然間響亮了起來:“我建議你的稿子應該重點從這個角度寫。”
這的確是一個悖論。在國營工廠多年的牛根生,他對國有體制弊端引發的人事和產權問題有著最深刻的感受。蒙牛能在短時間內迅速崛起,成為伊利、光明等奶業國企的勁敵,正是得益于它在體制和產權上的天然優越性。
一個原本的商業倫理錯誤,如今卻陷落于體制倒退的困境之中。
一個人的認罪和悔改,竟是這么的難。
烙印
牛根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人。他個人的成功和失敗,都有著某種標本意義。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是商業偶像、道德的完美化身。他的語錄、他的自我行銷術、他的高調“裸捐”慈善,使得許多人一度為他的這種個人光輝而暈眩。
“他很能說,也很有表演的天賦;面對不同的人,政府領導、記者或是員工,都各有一套話語體系,是天生的營銷高手。”接近中國乳業領袖的陸先生這樣認為。
牛根生的身上,烙刻著《水滸》與《三國》中的中國式謀略與生存法則。
早在1800年前,當世界上的大多數民族還處在野蠻、蒙昧當中,我們的祖先就已經發展出強大而完善的謀略系統。如果說《三國》書寫的,是主流社會做人的潛規則,《水滸》彰顯的,則是非主流社會做人的潛規則。
牛根生是典型的“宋江式”企業家。在蒙牛推出那本演繹他個人神話的《蒙牛內幕》中,他并不忌諱自己少年時曾混跡幫派的經歷。這讓牛根生早早就洞悉了人性。在伊利時代,他就以“財聚人散,財散人聚”為座右銘,用鄭俊懷獎給他買桑塔納的18萬元買了4部車讓員工上下班用,也曾把自己的108萬元年薪分給眾人。所以,他深得弟兄們的擁戴,成為“梁山”事業的核心。這讓他在1999年初創辦蒙牛時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牛根生也多次絕處逢生,所謂“小勝憑智,大勝靠德”,運氣中自有必然。
1999年,被逐出伊利的牛根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帶著舊部攻城略地,進入了中國的主流商業社會舞臺。十年間,伊利、蒙牛、光明等幾家乳企之間短兵肉搏、勾心斗角。在公眾視野里,他扮演著道德講師的角色;而在同行和競爭對手眼中,牛根生則有另一副面目。
“你怎么看待這個人?似乎很多見過他的人,都覺得他是個有大智慧的人。”2006年,某外資乳業巨頭高管王先生在一次私下交流中反問我。那一刻,他的臉部表情高深莫測。
此時讓王先生陷入巨大困惑的,是他所面對的中國市場。自進入中國以來,外國乳業巨頭幾乎全軍覆沒。“有時,我們會自嘲我們是在和幾支說不清楚的軍隊打仗:他們看上去很正規,背后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們的奶源很差,什么東西都敢加進去,把產品價格壓得很低,把精力都花在廣告攻勢……”
終于,三聚氰胺事件如一個毒瘤發作,公眾對整個行業的信任幾乎崩盤。而作為公眾心中的乳業“道德標桿”的老牛,自然碎得只剩下一堆玻璃渣子。他的流淚,他的悲情,在人們眼中都成了演戲,高調的“裸捐”幾近欺世盜名。他隨后幾次三番對外的“慈善”姿態,依然不能挽回他曾最在意的美譽。
老牛愛講《道德經》,自稱最推崇老子的思想。然而,現在看來,他所謂的“道”,實為一種“術”——謀略,心術、權變。究其根本,不過是手段與方法。
“世無道,術勃興”。當一個社會的“道”已全面瓦解,成功者口里的“道”,只不過是“術”的一種面具。若沒有終極價值為基石,所謂的“道德高標”只是一場實用主義和滿足個人虛榮心的“秀”。所謂“大善近偽,大智近妖”,如是也。
2008年10月18日,在向他的企業家同學緊急求助后,牛根生寫了一封洋洋萬言的信,他用了一個頗為煽情的標題——《中國乳業的罪罰治救》
但是,你懺悔了么?若沒有,奢談什么罪與罰呢?若沒有,你豈能得著“救贖”?
編者按:
6月10日,蒙牛乳業創始人牛根生辭任公司董事會主席一職。強人退幕,留下是非功過任人評說,而三聚氰胺事件是繞不過的坎。歷史總是相似,商界信任門事件頻發,深陷瘦肉精事件的雙匯,其掌舵人萬隆處在與當年的牛根生相似的困境中。不一樣的企業家,不一樣的“認錯”表達,會給企業帶來怎樣不一樣的影響?《商界》特邀繡口錦心企業管理咨詢有限公司主講師點評兩位商界大佬的不同表現.
特別提醒:“認錯”也是技術活兒,有風險、需謹慎,某些高危言語請勿模仿。
演講者:雙匯集團董事長萬隆
如果政府堅持治理,遇上瘦肉精就抓,每個月公布一次瘦肉精檢測結果,企業就不會有那么高成本。
點評:把責任推給政府,這話的邏輯是:政府不狠抓,就別怪我們賣瘦肉精豬肉!也許這并非老萬的原意,但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就是在挑戰良心與天理!
上述四條整改意見(指國務院聯合工作組組長、國務院食品安全委員會辦公室副主任劉佩智向河南提出的4條反饋整改意見)沒有提到要追究雙匯集團的責任,這證明瘦肉精事件的源頭不在雙匯,而是養殖業的問題。
點評:這是怎么證明出來的?前后哪有因果關系?“沒有提到要追究雙匯集團的責任”難道就是說雙匯沒有責任?將責任全部推給養殖業,這簡直是在侮辱公眾的智商——誰不知道養殖業是要看雙匯眼色、圍繞雙匯的指揮棒轉的?而且之前三鹿將責任甩給奶農激起公憤,導致滅頂之災,覆轍在前,雙匯為何再犯?對于三鹿,如今已是太陽不再升起,如果雙匯不能從瘦肉精事件中吸取教訓,不承擔應該承擔的責任,又如何再見雨后的彩虹?
3月15日雙匯股票跌停,市值蒸發了103億元,從3月15日起到31日,影響銷售15億元,雙匯集團20多年筑就的放心品牌受到質疑,這個損失也是難以估量的。
點評:這是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場合、對錯誤的聽眾(特指媒體)所講的一段很不得體的話。萬總的意圖很清楚:雙匯也是受害者,希望能夠引起大家同情,希望公眾不要窮追猛打。可惜此時正值群情激憤之際,你弱化對責任的強調和對嚴重后果的認識及對自身錯誤的反思,這就進一步激怒了公眾,因為公眾會覺得萬隆更掛念的還是經濟效益而不是消費者的安危。
雙匯集團今后執行生豬頭頭檢驗,原輔料強化批批檢查,從源頭控制食品安全。供應商供應的生豬和原輔料要確保安全,供應前要簽訂質量安全承諾書,不采購有“瘦肉精”的豬,不交售有“瘦肉精”的豬,凡提供有毒有害等非食品原料的供應商,除按照國家規定進行處理外,還要按生豬或商品價值的兩倍進行索賠。
供應商供應的各類物資,必須證件真實有效齊全,批批安全,否則不能接收,接收單位和質檢部門必須切實負起責任,如弄虛作假,無論是供應商還是企業的職工,都要負法律責任和經濟賠償。
點評:說得好!不過已經先入為主的我們仍會發出一連串的疑問:為什么早不這樣做?這樣的信誓旦旦真正能夠全部做到嗎?還有,最關鍵的一個問題萬總又忽略了:已經受害的消費者怎么辦?這個問題是沒考慮到(可能性為零),還是考慮到了卻無法面對,所以只能回避?事關千百萬消費者的健康,作為年銷售額以億計的超級企業,這件大事豈是一句“對不起”能解決的?
我自己干的事我知道,我們這么大的一個公司,不是輕易能扳倒的。
點評:難以理解,真的很難理解,萬總為什么會在這種時候放出這種狠話?您自己干的事是指什么事?公司大又怎么樣?誰要扳倒您啊?您到底在暗示什么呢?面對媒體采訪這樣口不擇言,有時會讓我們一時間忘記他的年齡和聲望。
演講者:原蒙牛乳業董事長牛根生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是因為有兩條路擺在我們面前,一條是死路,一條是活路。
昨天,是乳制品行業最為可恥的日子,根據新聞聯播的報告,國家從22家乳制品企業的嬰幼兒奶粉中檢出了三聚氰胺。
點評:直入主題。模仿羅斯福對日宣戰的演講:“昨天,是一個遺臭萬年的日子!”
也就是說,全國一些嬰兒的胃里,包括在場少數員工的孩子的胃里,或許就曾吞下過這種有可能讓腎臟長出石頭的怪物。
點評:暗藏玄機:同樣一個意思——我們也是三聚氰胺的受害者,你看老牛表達得多高明!滴水不漏!這話還潛藏一層意思:我們不知情,不然我們怎么會自己害自己?整段文字之妙,全在“包括”二字!“怪物”一詞,更是流露出義憤填膺之情。
責任在誰?我們每個人都逃脫不了干系。有人說他一點都不知道這事。是的,在此之前,除了那些故意添加三聚氰胺的害群之馬以及他們的幫兇,其他人有誰知道暗藏在寶寶腎臟里的這顆“定時炸彈”?然而,“不知道”這三個字絕對不能成為自我開脫的理由,因為無知本身就是一種犯罪!
點評:前半截用“不知道”繼續向員工(其實也是向公眾,因為本文后來公開發表了)強化和暗示自己不知情的事實,為了避免推卸責任之嫌,立即表示即使不知情也不自我開脫,并用“無知即犯罪”來表達懺悔之意。
盡管奶粉在蒙牛產品中所占的份額不足1%,其中不合格嬰幼兒奶粉所占的比重更是小而又小,但我們也不能容忍這種行為。盡管我們在全中國創建了第一批萬頭奶牛規模牧場,盡管我們的主要奶源掌控在自己的安全視線之內,但畢竟,哪怕1%的疏忽也可以給顧客造成100%的傷害!由于全球檢驗傳統的慣性,由于行業檢測手段的局限,或者干脆說是由于我們自身的無知,我們沒能完全把含有三聚氰胺的原奶阻擋在廠門之外,沒有替孩子的媽媽當好安全衛士,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失職。
點評:如果你以為老牛在這一段里表述的重點是失職,那就太不懂演講者的心理了!如果不是那三個“盡管”,我們還以為蒙牛的產品都含三聚氰胺呢。誰知道奶粉在蒙牛產品中占的份額不到1%,而嬰兒奶粉更是“少之又少”?我們也不會知道還有建大規模牧場和掌控主要奶源的“有力”舉措。
這些,就用三個“盡管”不經意帶出,將聽眾對蒙牛可能產生的敵意和蒙牛應該承擔的責任控制在一個最小的范圍內,再順理成章地把自己的錯誤定性在“無知”上。
我們要追究犯法者,嚴懲責任人,把制造災難的那個“黑洞”完全堵上。但這樣做還遠遠不夠……我們要為消費者負起責任……我們要為奶農負起責任……我們要為股民負起責任……我們要為經銷商負責……我們還要為自己負起責任……
點評:與雙匯事后推卸責任和大談損失截然不同,老牛知道聽眾最關心的是:出了這么大的事,你給我們一個什么交代?所以他把發言的重點落在責任上,充分體現了一個負責任的企業家的良知和襟懷。他表述了要對跟蒙牛有關的各類人員負責,而表述的順序跟蒙牛的價值觀。人的價值大于物的價值、企業價值大于個人價值、社會價值大于企業價值)完全吻合:排在第一的是消費者,然后依次是奶農、股民、經銷商、自己。
即使公司完蛋,我們也要毫不猶豫地履行承諾,把細節做到位,哪怕犧牲自我也要營造出一個干干凈凈的乳制品市場,堅持我們一貫的“始終將消費者的安全與健康放在第一位”的立場。
我們寧可轟轟烈烈地死掉,也不能猥猥瑣瑣地活著。如果因為負大責任而死掉,死而無憾!至少,負責任地死了比不負責任地死了光榮得多。這就是我們的“終極思考”。
最后,我在這里鄭重宣布:如果這件事情處理得不好,我這個董事長將引咎辭職!
點評:五個“死”字擲地有聲,顯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毅然決然。最后以“如果這件事情處理得不好,我這個董事長將引咎辭職!”爽快作結,完成了一個滄海橫流中企業英雄的完美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