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6/1 10:19:26 作者:浮云 來源:0
漢庭市值過10億那天,是4月2日,距上市只有一周。季琦在睡夢中接到朋友的電話:“嘿,市值超過10億(美元)了!”他一面因被吵醒而惱怒,一面真的醒了。在他看來,這是遲早的事,只不過來得快了些。
2天后的北京,被媒體團團圍住的季琦因“創業教父”的提法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沒錯,這是第三次了。10年來,他參與或獨立操作的攜程、如家、漢庭都以納斯達克為彼岸――2003年上市的攜程,今天市值翻了近20倍;2006年上市的如家,翻了3倍左右;連續做成3家billion dollar company(10億美元公司),投資人放言“全球第一人”。
然而這世上許多“第一”,不過是一個漂浮的詞匯,它的真正價值所在,只有當事人刻骨銘心。
得體的謙遜,必須的,何況“教父”這種身份,似乎是該離退休不遠了;而44歲的季琦,正當創業青春期。
“毫無懸念。”北極光創投合伙人周樹華用四個字概括了季琦當下的手筆。
創業前史
互聯網的龍卷風就是從納斯達克刮起來的。主要以互聯網公司股票構成的納斯達克綜合指數從1991年4月的500點一路上揚,到1998年7月突破2000點大關,之后走出一段淋漓盡致的跨年度行情,在1999年12月逼近5000點。
這一年的春天,3個上海交通大學校友在徐家匯鷺鷺酒家坐定,他們是:甲骨文中國區咨詢總監梁建章、上海協成高科技公司CEO季琦、德意志銀行亞太區總裁(董事兼中國資本市場主管)沈南鵬。他們在等另一位校友,上海旅行社總經理兼新亞酒店管理公司副總經理范敏。
這是四個資質優秀、天生具備創業DNA的工科男,當時都在各自的領域表現出不尋常的潛力。
梁建章,上海人,生于1969年,少年時代綽號“大頭神童”。他的智商無須測試,自有明證:13歲接觸計算機,半年后開發了一個可以輔助寫出格律詩的程序,獲得第一屆全國中學生計算機程序設計大賽金獎。
在1984年上海電視臺采訪梁建章的新聞片中,梁演示了這個功能強大的作詩程序,在DOS系統屏幕上,只要輸入詩題、格律、每句第一個字和韻腳,古體詩出現了。這背后的語言學基礎是:《唐詩三百首》、《千家詩新注》、《學詩百法》、《唐詩鑒賞詞典》、《中華詩韻》,等等。
15歲,初中沒畢業的梁建章直升復旦大學計算機本科少年班。一年后,他考取美國佐治亞州理工大學。
沈南鵬,1967年出生于浙江海寧。青少年時期幾乎是在數學題堆里長大的,他得過全國中學生數學競賽一等獎。梁建章得過的那個程序設計獎,沈南鵬也在同一年拿到過。
1989年從上海交大應用數學系畢業后,他考取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數學系,一年后,轉入耶魯大學MBA。到1999年時,他已在華爾街游走多年,從花旗銀行到雷曼兄弟,當時已是德意志摩根建富董事。
范敏,1965年生人。在交大校園里整整生活了7年,本碩連讀后進入上海新亞集團。他為自己重新設置了起點:從辦公室助理的位子上下來,到海侖賓館當見習管理生;此后一步步穩升。到1999年時,他已有旅游系統10年的從業經驗,位居國企總經理,有單位分房,有專配司機。
而生于1966年的季琦,此時已在IT界完成了第一次創業,憑借一手綜合布線、系統集成、軟件開發的硬技術,在自己創辦的協成公司掘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此間有幾件小事為十年后的季琦埋下伏筆。
他的第一個單位是家國營計算機公司。上班第一天,季琦手持大哥大,腰里別著隨身聽,談吐豪邁,他拍著頂頭上司的肩膀說:“老師,我在這里干不長的,沒關系,咱們交個朋友,我在這里混兩天就走人。”
這位國企中層管理者沒有生氣,只是認真對他說:“小季啊,你跟我當年一樣,很沖也很能干。但是,我告訴你,先做人再做事,人品永遠走在產品的前面。”
初創自己的公司后,許多開拓證券市場時結識的朋友都樂意介紹業務給他。為什么樂意呢?生意場上,一般按合同行事,合同上沒有寫明的很少人愿意付出。但買電腦后會碰到許多小問題,比如電腦死機,季琦不是個小氣人,總會像朋友一樣去幫忙。
有個跟季琦一樣從江蘇如東到上海的朋友告訴記者:“純樸憨厚、為人熱情,這是我們如東人的特色。”
走出校門的這七八年里,季琦結結實實地在商海里打了幾個滾,他有騎著自行車一家家上門去開拓市場的精力,更有不斷總結經驗的頭腦,譬如:
“研究生畢業時,覺得自己啥都懂,越做越覺得自己不懂,最不懂得的是做人。可能你的技術、英語、銷售比別人強,但是怎樣當領導你不懂,怎樣把客戶從生意關系變成朋友關系,這個你也不懂。”
“資本的力量非常強大。你能干沒用,夠哥們沒用,有理想沒用,會賺錢沒用,資本的一紙合同就把你干掉了。”
攜程四君子
在四個人坐下來之前,客戶兼朋友的梁建章對季琦說:“最近美國的互聯網很火,不如我們也做個網站吧。”季琦說:“好啊!”
當時,新浪、網易、搜狐等門戶網站正熱,復制不必了,從哪里切入呢?網上書店、建材超市都是可行方向,梁建章忽然說起有一回跟女友旅行迷路,半天找不到出路,“辦個旅游網站吧。”
他們找到沈南鵬說出想法時,后者的耳膜正被“互聯網”這三個字頻繁撞擊,沈南鵬毫不猶豫答應加入。新公司很快搭建,名叫游狐。梁建章和季琦各出20萬元,各占30%的股份;沈南鵬出60萬元,占40%的股份。他們很快發現,版圖上還缺重要的一塊:一個熟悉旅游業的人。
于是國企經理、曾在瑞士洛桑酒店管理學校進修過的范敏被他們約來了。第一次游說,范敏面容紋絲不動。
席散,梁建章、沈南鵬覺得沒戲,“再多找幾個合適人選吧。”季琦說:“自己的校友都請不動,其他人更難搞定。”
這之后,季琦拿出銷售員姿態,常去上海西藏中路200號大陸飯店找總經理范敏談夢想、談未來。重提往事,才會明白為什么跟季琦打過交道的人都說他有巨大的熱情,是攜程方陣中的“戰斗機”。
每次去,秘書都會讓季琦在辦公室外面等,就算領導不忙,也得等。“國企領導都這樣,很正常。開始要等10分鐘,后來逐漸熟悉了,就變成5分鐘。”最終,“范經理”答應一起參與創業。
攜程為什么能成功?季琦說,因為我們四個人不同。一位攜程系老人告訴記者:梁建章是深挖坑的人,他管理細膩而又善于擁抱新事物,最后選擇去美國讀博士,理想是做個研究型企業家;沈南鵬熟悉投行業務,平日里也像一架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走到哪里,就把一陣強風帶到哪里;范敏,勤勤懇懇,總能把自己一畝三分地的事情做好做實,確實是守業型的典范;而季琦,是個充滿激情、胸懷坦蕩的人,他重情義,但不會因為情義優柔寡斷。
有些細節得以在采訪中澄清,譬如:季琦是攜程的第一任CEO,后來才是梁建章;在最初創業的日子里,季琦是全職,其他三位利用工作之余一起開會討論,一道走過創業之初的艱難時光,地點就在徐家匯教堂南側氣象大樓17層的半層樓面,200平方米,與季琦的公司協成共用。
10月28日,網站名稱由“游狐”改為“攜程”,正式上線。給了攜程第一筆風投的IDG章蘇陽后來解釋那次“投人”眼光:“這四個人有點像一組嚙合,各個齒輪之間咬得非常的好。團隊成員的背景和素質,足夠執掌他們將要操作的公司。”
但是,四個聰明人,四個內心驕傲的男人聚在一起做一份事業,摩擦碰撞是可以想見的。2002年初,季琦退出,代表攜程創辦如家,之后梁建章出國讀書,沈南鵬創辦紅杉資本。
辭職,就是一種業務重啟,就是換個方式做事業。在過去10年間,季琦重啟過2次。管理學大師彼得·德魯克說過:“能嚴格要求自己的人所能做的,只是讓自己從那些違背其自尊心和志趣的活動中退出來。”
事實上,季琦一直在尋找最適合的那片土壤:攜程2年半,如家3年,漢庭近5年,是過去十年他不斷踩下去、試深淺的三個腳印。在漢庭面前,他有意打住,向深處開掘,許多投資人都曾被他“將漢庭做成終生事業”的表白打動。
“終生”的重要表征是季琦及其家族在漢庭所持股份的高比例。招股書上的數字顯示了公司主席季琦的資本強勢和投票權強勢。一位圈內人說,很正常,經過幾輪創業,誰都知道資本和發言權意味著什么。換個角度講,季琦在漢庭投進了他的身家性命。
抵抗誘惑的結果
一則商業箴言說:所有的成功都是抵抗誘惑的結果。
今天,常有激情滿懷的年輕人,在飯桌上,在酒吧里,興奮地宣布他發現了新的商業模式,馬上就要建個直奔納斯達克的網站,然后就聽VC、PE在空氣中飛來飛去。
怎樣選擇并用好風投,令其襄助事業而不是被資本牽著走,需要清醒頭腦,更需要定力。2008年底金融危機爆發,漢庭面臨融資選擇,曾有2億美元的風投擺在季琦面前,條件優厚,也很可以滿足虛榮心。要,還是不要?那兩個晚上,季琦失眠了。他最終選擇了股權融資而非債務融資。
“全球第一CEO”杰克·韋爾奇在退休前被問及對中國市場的看法時說:“十年來我一直在往那兒跑,每次去,都會笑話自己上次來的時候知道得那么少。那個地方太大、太復雜了,我搞不懂,真的搞不懂。這也許是我該退休的原因,該由別人去把它搞懂。”
這20年來,中國企業家創造的奇跡、傳奇、神話太多。隨著創造者成片倒下,人們發現:適度、正常、非傳奇,對于中國經濟來說太重要了。
季琦看起來具備這種警覺。他不希望漢庭股價漲得太快,也沒有將門店版圖擴大到三、四線城市,基于“有限度的社會責任”,他對慈善的認識也始終停留在“獨善其身,達則濟天下”的層面。
周樹華說,從2000年認識季琦開始,看著他怎樣創業――從攜程到如家到漢庭,落點一個比一個精準;看著他怎樣管理――從親力親為到收放自如,哪些該管,哪些放給管理團隊;怎樣用人,怎樣容納強者,“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實,真是一步一個腳印。”那個手拿大哥大的輕狂IT男,如今脫胎換骨。
“如果說第一次創業(攜程)成功是運氣好,那么后來兩次看得很清楚,他對公司的定位越來越準,判斷越來越理性,真的是讓我刮目相看。他是一個踏實、樸實的人,也很專注。他知道什么小東西能做大。我覺得這十年來他的心態和水平都有提高。他沒有太多的欲望,吃飯穿衣很簡單,創造的財富也很少用于個人,我喜歡這樣的人。”周樹華說。
最大的財富是自由
這個從江蘇如東掘港鎮某村走出來的創業者,念初中時有一天走了8里路回家吃午飯,結果母親說:“家里沒吃的,你自己想辦法吧”。
如今他不再為吃喝發愁,他的思維已跟華爾街、跟美國公司接軌,甚至他也學會了如何跟巨大財富相處――超乎想象的財富是任何人都難以適應的,但他似乎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創業,是這個精力充沛的男人的最大樂趣。
在他身上,中國傳統中的一些東西有跡可尋。季琦自己有輛私車,經常開到公司來給業務部門招待重要客戶用,如果哪一天車子失蹤了兩天,員工們就知道:多半是季琦送母親返鄉了,老人暈車,而那輛車的底盤可以懸空。
他看書很雜,藝術、哲學、管理學等都會涉獵。最近的書目里有人類學著作。讀大學時,一本羅素的《西方哲學史》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他從這本書中領悟到,世界應當是多元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哲學體系。
他難得有空,永遠都像是安了一組馬達穿梭在地面和一萬米高空,穿梭在不同的城市和人群中。跟他一起出差,永遠是一種挑戰,手下員工會在累趴下之余暗想:這個人難道是鐵打的?
他記憶中最美妙的周末,是帶女兒去迪士尼樂園。“沒想到我的小孩會那么喜歡迪士尼,看到孩子那么開心,我感到挺幸福,非常滿足。”
每次出差,他幾乎都要帶一個旅行背包,里面裝的是大大小小的相機鏡頭。《財富堂》在他辦公室拍攝時,他像個孩子似得掏出一個個鏡頭,虛心向攝影師請教。鏡頭,他要買最好的,吃穿倒并不講究。
關于吃,他說:“早上吃飽,中午吃好,晚上吃少。”他常常用一碗蔬菜湯代替晚餐。
他確實全身上下都是中檔品牌,如那個廣為流傳的Timber-land(通常都在香港打折時采購)和最為普通的牛仔褲――這可能是性情所致,也可能是某種自覺,以配合經濟型酒店的定位――當攝影師建議他拿一根雪茄拍照時,他幾乎本能地反應:“這跟漢庭的形象不符。”他開的車,不過是高級一點的大眾。
他確實全身上下都是中檔品牌,如那個廣為流傳的Timber-land(通常都在香港打折時采購)和最為普通的牛仔褲――這可能是性情所致,也可能是某種自覺,以配合經濟型酒店的定位。
直到漢庭上市之前,季琦都用“如履薄冰”來形容自己的行止――這四個字也是海爾張瑞敏從1998年起就掛在自己辦公室墻上的。他說,做企業不容犯錯。
在鍛煉、閱讀、交友諸多方面,他都表現得相當自律。看起來,他跑的是一程馬拉松。